妈妈把爱刻进了我家遗传基因

妈妈,无疑是每个家庭家风的营造者、创建者、传承者。我妈妈对我家家风的营造,可以写一本厚厚的书!而她自己就是一本在无意间用生命写下的无字书。这本书在我的人生中如影随形,让我受用终身。

妈妈出生于民国时期一个做古董生意的封建家庭,家里不让女孩子进学堂,她只在自家前院的私塾里借读了3年,小小年纪便开始协助姥姥掌管料理家族事务。17岁,妈妈便嫁入长满绿树鲜花的教堂安家大院,和我爸爸共同养育了我们7姐弟。

妈妈的爱润物无声

妈妈的一生勤劳智慧。嫁入教堂安家大院后,她侍奉公婆生儿育女;在兵荒马乱的年代,她陪着爷爷上法庭抗辩侵吞教会财产的诬告,打赢了官司;她陪奶奶与常常闯入家里的日本鬼子周旋,保住教堂大院的平安:她也曾凭借天赋自办企业,创造财富,供养家庭。解放后直到“文革”前,股息一直是父母供养我们7姐弟生活读书的经济来源之一。

我是生在新中国、长在红旗下的“50后”。在我的记忆里,妈妈白天工作干活,晚上还是工作干活,夜以继日,一刻不停。她从没有比我们早睡、比我们晚起的时候。

在艰难的3年困难时期,妈妈想尽一切办法,就是去城外挖野菜、熬菜粥、蒸菜团子,也要让我们填饱肚子。更困难的时候,我家除大姐随中科院治沙队赴大西北工作外,二姐读大学,三姐四姐念高中初中,五姐弟弟和我念小学。妈妈遗憾自己没有进大学堂的机会,曾发狠地说:“我的孩子只要上学,考到哪我供到哪!”为此,她曾悄悄卖过血……

妈妈很苦,但她很快乐!因为她心中有爱。她虽然学历不高,但是文史知识丰厚,多是儿时随家人听书看戏获取的。我小时候,从《萧何月下追韩信》《穆桂英挂帅》《黛玉葬花》《秦香莲》《雷雨》等故事中,学到许多爱恨情仇人生哲理,都是妈妈一边干活儿一边讲给我们听,或在妈妈干活儿时一起从广播中听到的。每天上学前,妈妈和我们道别的一句话准是“听老师话啊”。

每个周日,都是妈妈“大洗”的日子。那时可没洗衣机,全靠妈妈的一双手。这么多孩子,没有可能有第二套换洗的外衣,都是脱下衣服洗好,在火笼上烘干,周一保证个个孩子干净整齐上学去。7个孩子全部品学兼优,都是第一批入少先队,个个是中队长、大队长。“文革”前,家里墙上挂着山水镜框,“文革”批判“封资修”后,镜框里满是我们给妈妈挣回来的各种先进、优秀奖状。妈妈看着她的这群花儿一样的孩子,一定是辛苦并快乐着。

妈妈的爱有一分侠义

教堂安家大院里前后两进外加各自西跨院,生活着堂表兄弟姐妹一大群。我们一起捉迷藏,一起玩“开酒铺”游戏,一起制造土炮,一起搭台“唱大戏”……堂表兄弟姐妹们很喜爱和信任他们的大妈或大舅妈。妈妈就像他们的良师益友,甚至是精神教父。

因为政治原因,大表哥是姑姑7个月的遗腹子,所以妈妈对大表哥有种莫名的偏爱。姑姑是医务工作者,“四清”运动时被派去上山种树,唯一的儿子就在我们家吃饭了。中午放学回家,我们都吃稀汤热汤面,包括更小的弟弟,唯有大表哥单加一个火烧,要2两粮票6分钱哪!妈妈说大表哥是独生子,他妈妈又不在家,比我们要娇贵着些。

二叔家帅气的堂兄谈恋爱不顺利,找妈妈倾诉,有报复失恋情人的冲动。妈妈一边在厨房马不停蹄地干活儿,一边和堂兄聊天,化解他的郁闷,引导堂兄摆脱负面情绪,鼓励他积极地工作生活。

三叔家心灵手巧的二哥和妈妈更好,在陕西插队回家探亲时,几乎每天都到后院和干着活儿的妈妈聊天。那时吃粮要凭粮票供给,分粗粮、细粮,按量供应。家家粮食都紧缺,特别是细粮。可是只要二哥回京探亲,妈妈肯定要买10公斤白面给三婶送过去,因为三叔家男孩多呀。

记得隔壁院里,住着一个从农村乡下进京的杜大婶,丈夫是北郊木材厂的木工师傅,他们有6个孩子,生活极其艰难。每逢揭不开锅时,杜大婶总会找我妈妈借粮票、借钱,妈妈回回有求必应。赶上自己手头不宽裕,妈妈就出去找人借贷再转借给她,决不让她空手而回。我妈妈说:“人家张一次嘴不容易,一定是有了十分的难处,不能拒绝。”妈妈还把西跨院的房子无偿提供给杜大婶,让她在里面纺线挣钱,补贴家用。

“文革”中,西跨院住进了一户勾姓人家。他家是落实政策从农村返回北京的。更小的孩子勾玉杰应该上学却没有学校收留。我妈妈看他们人生地不熟的,不忍心看孩子失学,便领着孩子找到附近学校的领导,硬是把孩子学籍问题解决了。

妈妈的爱须臾不曾离开我们

我们的爸爸民国生人,牧师的长子,协和医院旧职员,戴副黑边圆框眼镜,没有胡适大师的才气,倒有些许胡适大师的民国范儿。爸爸只管外面的工作,妈妈一生的勤劳智慧、妈妈的大爱,赢得爸爸发自心底的尊重。爸爸一生对妈妈的第二人称,永远是“您”。

从先天遗传到后天影响,妈妈似乎已经把爱刻进了我家的遗传基因。

3年困难时期,大姐从遥远的大西北拉回整车救命的土豆,给弟弟妹妹们寄回八开本的画册《金斧子银斧子》《小羊和狼》。二姐长期生活在布拉格,她上班的路上有个盲人乞丐,更熟悉二姐的脚步声,因为二姐每天路过时一定向他布施。三姐由于医疗事故失去了生命,而她更后一次看望妈妈,是因为有喜高高兴兴地回家告诉妈妈,还在自己家拌好馄饨馅,回家给妈妈爸爸包了顿馄饨……

下面的老四、老五、老六、老七年龄各差一岁,我们从小勾肩搭背黏在一起,至今均已年过花甲,精神情感依旧息息相通,生活上互相惦念,精神上互相鼓励,似乎须臾没有分开过。

更令妈妈欣喜的应该是,她的孩子们无论当教授、翻译、会计师、工程师、研究员、记者、技术工人或是干部,都是正直本分的劳动者;她的孩子们除了爱自己、爱家人,还爱着更多的人;他们无论生活在世界的哪个角落,都像爱母亲一样,永远爱着自己的祖国。(作者系中国教育报退休记者)

《中国教育报》2019年10月17日第9版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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